榮辱互見

「榮辱互見」是港式財經術語，意思是有好有壞、良莠不齊。舉例：同一日有幾間上市公司公佈業績，有表現勝過預期的，也有令人大跌眼鏡的。主持人（或者當值股評人）報導過重要的財務數據之後，便可以用這句陳腔濫調來總結。

趁空檔清理文件，翻出一堆許久沒有碰過的推薦信。事隔多年，替我寫信的人已經各有際遇。他們所代表的機構，有現已退色的金漆招牌，也有已經易手的公司。人和事，幾番輪迴。今昔對比，腦海中閃現的，正是「榮辱互見」。

某某某

某人高升了，銜頭偉大動聽，代價是從此遠離自己熟悉的地盤，並且要應付許多麻煩的人和事。是得還是失，當事人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某人不務正業，德行有虧，遭人非議，但是私幫生意找對了金主，「撈得好掂」（港式粵語：混得挺好），賺個盤滿缽滿，於是笑罵由人，笑傲江湖任我行。

有一位現已淪為笑柄的城中名人，形容我是稱職的「小薯仔」，多功能，很好用，但是直至我離開的那一天，都不大願意加我工資。（註：粵語「薯仔」北方人叫「土豆」，這裡的意思是「小職員」，此乃英文 Small Potato 之港譯。）

華人以外，也有來自異國福音世家的碧眼洋人，代表一個現已消失的部門，用中國人永遠不會相信的語氣和字眼，肯定我的貢獻。跟許多西方傳教士一樣，後來他連自己的工作岡位也保不住。

凡事總有例外，唯一一個保住聲譽，沒有走下坡的，是一位來自舊上海的精英。前輩詩禮傳家，滿腹經綸，學貫中西。他年輕時不斷逃難，一輩子跟實權擦身而過，再加上很會做人，幾十年來灰塵不沾身，光可鑑人。禍兮福之所倚，信焉。

寧買當頭起？

回想起來，我在他們事業順境的日子，向他們索取推薦信，然後分道揚鑣。當時我年少無知，以為他們會繼續一帆風順，而他們則暗地裡希望我不要出亂子，否則會讓他們蒙羞。說穿了，大家都是賭，只不過所下的注碼份量有別。他們是大人物，我是小職員，是一個在男人堆中掙扎求存的小女子。

廣東話的說法，是「寧買當頭起」。港式財經術語的版本，是「升市莫估頂」和「寧買貴莫買錯」。英文版，是 Don’t buck the trend 。我年輕時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邀請他們為我寫品格證明。見過世面之後才明白，處於成熟期的個人或者企業，如果不懂得及早打算和及時轉型，一旦經營環境轉變，又或者運氣用盡，可以在一夜之間由盛轉衰，由「全城熱賣」變「全城喊打」，國寶熊貓變溝渠老鼠。

因此，往後的日子中，某某某氣數已盡，急轉直下，是必然的事。大浪淘沙，淘盡風流人物，也淘盡不少虛有其表的廢物。這堆陳年推薦信，於是變成時間囊中的收藏品，見證著一個已經逝去的時代，可以作為茶餘飯後的話題，可以令人唏噓感嘆或者發笑，但是未必有助於拓展未來。溫故知新，是騙小孩子的鬼話，當遊戲規則或者事情的運作規律改變，舊的一套未必適用。

這堆信件，如今再拿出來展示的話，別人會把我當成喜歡懷舊的老婆婆。我會變成電視廣告中的老翁，自持年輕時是賽跑冠軍，喜歡衝紅燈，跟公路上高速奔馳的汽車鬥快。換言之，一齣黑色荒誕劇的主角，而且是不知輕重的年老丑角。所以，是時候把這堆東西封箱了。

What goes up must go (come) down

見識過世事無常，明白個人的起跌升沉，窮通富貴，根本無法可預料。唯一可以準確預測的，是世上根本沒有長勝將軍。英文有句話：What goes up must go (come) down。意思是：人生是拋物線，有起就有跌，沒有人能夠抵抗地心吸力 (Centre of gravity)，不斷攀升，屢創新高（註： AV 女優的胸部也許是例外）。

廣東歌的版本，是徐小鳳金曲＜大亨＞。黃霑（1941-2004）寫的歌詞：「何必呢！何必呢！可知一切他朝都會身外過，得的多，還失的多，升得高的終於都會低墮。」灣仔霑叔如果食少支煙，長命幾年，有機會見識如今年輕一輩香港女藝人的岩石胸和事業線，也許會有不同的看法，歌詞或會有另一個非常不文的版本。至於那篇用港式粗言穢語寫成（以及朗讀）的 3D 色情片影評，應該會寫得更加音韻鏗鏘，更加抵死（粵語：令人拍案叫絕），以及更富嶺南風味。

插畫來自：
http://kswpgoodfriends.files.wordpress.com/2009/06/up-down-chart.jpg

參考資料：

What goes up must go (come) down
http://forum.wordreference.com/showthread.php?t=1653053

YouTube 精選：

徐小鳳：＜大亨＞(1978)（曲：顧嘉煇／詞：黃霑）(3:30)
http://www.youtube.com/watch?v=tTcJG55zqa8

羅文：＜前程錦繡＞（七十年代）(3:23)
http://www.youtube.com/watch?v=eqpRdCQcMIc
羅文已經仙遊，原唱者中村雅俊的家鄉宮城縣則被地震摧毀。

關正傑：＜相對無言＞(1979)（詞：盧國沾）(2:29)
http://www.youtube.com/watch?v=N-FUhL1sApI
原曲是英文歌 Today ，民歌結他必學的 C Cycle (C/Am/Dm/G7)。

曾路得：＜那一天＞（曲：渡邊真知子／詞：鄭國江）(3:33)
http://www.youtube.com/watch?v=B065ZVyZR64

芳艷芬：＜懷舊＞（五十年代）（曲：王粵生）(4:32)
http://www.youtube.com/watch?v=jP7P99IeEiY
「嬉戲於沙灘，日影已漸殘。淺水碧波染泳衫，一雙一對樂忘還。」

01/05/2011

For Patrick on 01/05/2011:
Go ahead. Give me credit. Thks.

回覆 10/05/2011 的留言：
一脫求生的女藝人多的是，結果何嘗不是榮辱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