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喊捉賊

官府打劫百姓？不！是債仔惡過債主，又或者是賊喊捉賊。

塞浦路斯金融危機的最新進展，是小存戶將不受影響，官府不會開徵存款稅。至於十萬歐元以上的大額存戶，存款即時被凍結，兩大銀行之一會關閉，大額存戶將會成為重組之後的新銀行股東，估計賬面損失四成。這種做法，明顯是針對透過當地銀行洗黑錢的俄國富豪。換言之，共產黨搜刮得來的不義之財（俄羅斯的民脂民膏），被洗黑錢的無賴搶劫（要收手續費嘛！），惡人自有惡人磨，哈哈。

如果你相信主流傳媒的報導，很容易會被電視畫面所誤導。表面上，是官府打劫老百姓，藉此挽救國家財政。事件的導火線，是希臘陷於破產的邊緣，而塞浦路斯的銀行持有不少希臘債券。債券貶值，銀行告急，於是限制提款，又拋出開徵存款稅的建議，結果導致銀行擠提。憤怒的老百姓為保血汗錢，甚至把推土機開到銀行門口，準備隨時破門而入，搶回畢生積蓄。暗地裡，其實是官府和銀行在扯貓尾、耍無賴，要求大債主俄羅斯提供還款折扣。電視畫面中的憤怒百姓，不過是大配角以及群眾演員。沒有露面的俄國富豪，才是最大的輸家。

存戶是銀行的債主

教科書會告訴你：商業銀行 (Commercial Banks) 的資產負債表 (Balance Sheet) 中，貸款 (Loans) 是資產 (Assets) ，存款 (Deposits) 是負債 (Liabilities) 。換言之，存戶其實是銀行的債主 (Creditors)。銀行需要在有限的時間之內，用別人的錢生錢。過程中，銀行需要承擔風險，也要替資金增值（例如：提供不同的金額、還款年期、利率結構以及償還條款）。而存貸利率之間的差異，以及所帶來的利息收入 (Interest income)，是傳統商業銀行的主要收入來源，也是銀行業發揮中介功能 (Intermediation) 之後的回報。

參考英語傳媒的報導，塞浦路斯銀行約有一半的存款來自外國人，當中又以俄國富豪為主。根據西方傳媒 Forbes （中譯：福布斯）的報導，俄羅斯在塞浦路斯銀行的存款估計達三百一十億（美元），而塞浦路斯一年的國內生產總值（GDP）也不過二百五十億（美元）。換言之，俄國佬是塞浦路斯的大債主。

Hair cut

債仔惡過債主，是常見的事。江湖中，欠下巨債的「古惑仔」（小混混）跟有組織犯罪集團（黑社會）談判，要求打折還款，借一億還一百萬，又或者延長還款期，然後潛逃，也很常見。銀行業術語，打折還款，叫 Hair cut，港式翻譯叫「飛髮」或「削髮」。俄國佬的存款被凍結，日後變成新銀行的股票，價值只有原來的幾成，即是「被削髮」。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普京震怒，也是活該。光天化日之下，小偷玩弄大盜，賊喊捉賊，好玩好玩。因果報應，果然不爽，阿彌陀佛。

Hair cut 的另一重意思：銀行業的習慣，是抵押品的估值（或者賬面值），一般是低於市價或者出售價。如果你是香港人，向銀行申請過住宅按揭貸款，一定懂。這樣做的好處，是保障銀行本身的利益（不會因為短期的資產價格波動而蒙受損失），以及符合監管機構（對於風險管理）的規定。而估值跟市價之間的折扣，英文也是 Hair cut。具體比例，因應情況而定，因為要考慮資產的流通性 (Liquidity) 以及變現能力。

談到 Hair cut，五十歲或以上的香港銀行家一定記得現任國務院副總理王岐山 (1948-)。這位頭髮不多的內地財金官員，九十年代處理「窗口公司」粵海和廣信的債務重組方案，跟香港的銀行界展開談判。偉大祖國的官方傳媒把他吹捧成「救火隊長」、「拆彈專家」，已經退休的香港銀行家則只會記得「被削髮」的慘痛經歷。這位國產太子黨（提示：姚依林）的強硬態度，令香港銀行界留下深刻的印象。江湖傳聞，他是債仔惡過債主的典範。

冰島的啟示

債仔跟債主角力的過程中，無賴官府（以及銀行）為了得到外人（歐盟）的救濟，把無辜的小存戶拖下水，令老百姓擔驚受怕，導致社會動盪不安，絕對是欺善怕惡，也是盡地一舖　――　資金管制令外資紛紛逃亡，塞浦路斯從此自絕離岸中心之路，如果沒有其他的收入來源，日後靠甚麼維生？當權者不擇手段，可見已經是最後一步，也許是已經舖好了後路。今次承擔惡果的，是無辜的老百姓。

離岸中心的優勢，是低稅率以及保密性，通常沒有太多的支柱產業。塞浦路斯還有甚麼出路？2008 年金融海嘯之後的冰島也許有參考價值，答案是產業多元化。根據英國傳媒衛報 (The Guardian)　的報導，今日冰島的金融業規模大幅縮減，截至 2012 年底的數字顯示，只及金融海嘯前的五份一，旅遊業和創意產業的規模卻在擴展中，中小企的數目也大幅增加。冰島的教訓是：金融泡沫爆破之後，也許要回歸傳統產業，又或者是發揮創意，才能找到出路，以及掌握自己的命運。

插圖來源：
http://www.lapasserelle.com/courses/advanced_finance/images/commercial_bank.gif

YouTube 精選：

ABBA - Money Money Money (Abba-dabba-doo) (3:10)
http://www.youtube.com/watch?v=WCkOmcIl79s

From Russia with Love - Opening with Matt Monroe's vocals (2:33)
http://www.youtube.com/watch?v=zVuL_zgCi4U

相關的文章：

OPM (Part 2)
2012 年 7 月 14 日
http://xiaoshousha.blogspot.hk/2012/07/opm-part-2.html
節錄：銀行業的原材料，是來自存戶的存款，又或者是來自同業（拆借市場）的資金。銀行家的角色，是在有限的時間內，用別人的錢生錢。過程中，銀行透過承擔借貸風險，以及提供不同的金額、還款年期、利率結構和償還條款，為資金增值（Value-added），令不同種類的貸款更加符合客戶的需要，有如量身裁衣。這個行業的獨特之處，是資產負債表 (Balance Sheet) 中的「資產」（貸款）有可能收不回來。

出口術（一）
2012 年 6 月 13 日
http://xiaoshousha.blogspot.hk/2012/06/blog-post_13.html
節錄：所謂「出口術」，是指在不動用真金白銀以及沒有干預市場的情況之下，透過一些經過精心計算，也許聽起來模稜兩可、容許多重解讀的說話，試圖左右金融市場的情緒和看法，以及影響某種資產的價格走勢。身為央行行長，手頭上的彈藥有限，常用的板斧也只得三幾道，不能每一次都來真的，否則很容易會耗盡國家的外匯儲備，或者輕易被對手看穿底牌，以及押上個人的政治前途。於是間中要放氣球或者擺空城計，故弄玄虛，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跟投資者玩博奕。

離岸中心（二）
2009 年 1 月 4 日
http://xiaoshousha.blogspot.hk/2009/01/blog-post_04.html
節錄：近年俄羅斯黑幫被英語傳媒冠名 The Communist Mafia（共產黨式黑手黨），他們在西方的影視作品中往往被描寫為十惡不赦的壞蛋。他們的影響力開始滲入國際體壇，例如：俄羅斯富豪、英超球隊車路士 (Chelsea) 的班主艾巴莫域治 (Roman Abramovich)，他的財產據說就來自賤價收購國有資產。有評論認為，俄羅斯黑幫既擁有全球網絡，又掌握了國防技術，威脅程度比正牌恐怖份子更大，論實力絕不遜於恐怖大亨拉登 (Osama Bin Laden)。

離岸中心（三）
2009 年 1 月 11 日
http://xiaoshousha.blogspot.hk/2009/01/blog-post_11.html
節錄：透過英國或者歐洲的金融體系匿藏和調動資產的，當然不止前蘇聯的共產黨官僚，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貪官和政客，他們都懂得利用西方的銀行系統，在海外建立小金庫，為自己及家人舖定後路。而香港作為國際金融體系的一份子，又跟大英帝國有深厚淵源，在資金的流轉過程中，也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離岸中心（四）
2009 年 1 月 18 日
http://xiaoshousha.blogspot.hk/2009/01/blog-post_18.html
節錄：由新中國成立的那一天開始，香港就好像倫敦一樣，為共產黨提供「特殊服務」。以下是一宗歷史懸案，涉及兩位「功在家國」的大人物：銀行家來自潮州，戰後在香港創業。新中國成立的那一年，他受一位中國共產黨黨員的委託，接收了一筆來自廣東省政府的五億港元巨款，另外還有一筆數目不明的美元。銀行家把錢存入香港的獅子錢莊生息，那是大英帝國的金融旗艦。

離岸中心（五）
2009 年 1 月 25 日
http://xiaoshousha.blogspot.hk/2009/01/blog-post_25.html
節錄：以下轉貼的一篇文章，對於內地貪官如何在香港洗黑錢，有具體的描述，括號內的字（按：）和後記為筆者所加。作者李谷城，原名李國成，福建廈門人。福建師範大學畢業、香港日本總領事館日文學校研究班畢業、香港珠海書院文史研究所中國歷史碩士，曾任明報中國版編輯。（後記：其他內地貪官常用的洗黑錢途徑包括： (1) 文物買賣 (2) 慈善捐款／顧問費 (3) 入股飲食或者娛樂事業 (4) 透過上市公司洗黑錢。）

離岸中心 (六)
2010 年 8 月 1 日
http://xiaoshousha.blogspot.hk/2010/08/blog-post.html
節錄：理論上，凡是可供巨額資金停泊的投資產品，包括股票、房地產、私人信託、珠寶首飾以及古董文物，都可以成為不法之徒清洗黑錢的工具，人壽保單亦不例外。洗錢者選中一家保險公司，先將贓款交給保險經紀，購買大量的保險單，然後解除保險，保險公司的退款支票到達指定的帳號後，黑錢就被洗淨。而各種人民幣理財工具的推出，將有助於鞏固香港作為國產暴發戶（中資銀行叫「高端客戶」）洗黑錢中心的地位。這個遊戲，美其名，叫「財富管理」(Wealth Management)。

延伸閱讀／參考資料：

Advanced finance
Lesson 2: Banking systems, foreign-exchange markets, off-shore currencies
http://www.lapasserelle.com/courses/advanced_finance/lesson_2.htm
Extract: Depositors are creditors. Above is shown the balance sheet of a commercial bank. On the liability side there is the usual capital plus retained profits, some possible borrowings from other banks or bondholders, and the depositors. We saw that these depositors made deposits that are akin to loans of money to the bank, but can also be created in exchange for the creation of a new loan on the asset side.

Investopedia: Definition of Haircut
http://www.investopedia.com/terms/h/haircut.asp
1. The difference between prices at which a market maker can buy and sell a security.
2. The percentage by which an asset's market value is reduced for the purpose of calculating capital requirement, margin and collateral levels.

Answers.com: Offshore Financial Centre
http://www.answers.com/topic/offshore-financial-centre

Forbes: Cyprus Bailout:
Everything You Need To Know Before the Opening Bell
Abram Brown (2013/03/25)
http://www.forbes.com/sites/abrambrown/2013/03/25/cyprus-bailout-everything-about-you-need-to-know-before-the-opening-bell/
Extract: It threatens to damage the lifeblood of Cyprus’ economy: foreign investment. Sparse financial regulation and light corporate taxes have made Cyprus a cash-stash haven for wealthy foreigners and businesses. The tiny island’s financial sector is, indeed, enormous. It’s roughly eight times its yearly economic output. Russian accounts for $31 billion in deposits alone. By contrast, Cyprus manages about $25 billion in gross domestic product.

The Guardian:
Iceland starts to recover its voice after financial crisis
Alexandra Topping (2012/11/23)
http://www.guardian.co.uk/world/2012/nov/23/iceland-recovers-voice-financial-crisis
Extract: The government insists it has been through the same existential crisis and is "diversifying the economy" as a result. Recent figures from Fitch show the financial services industry has shrunk to one fifth of its former size, tourism was up 8.3% last year while government figures reveal, perhaps not coincidentally, that income distribution is more equal than in previous years. Part of this diversification comes from taking other sectors seriously, such as the creative industries, according to Katrin Jakobsdottir, minister for education, science and culture. The shrinking of the financial sector and a total rejection of accepted political logic has made people take their fate into their own hands, according to author Andri Snaer Magnasson, during a tour of Toppstodin a former powerstation on the outskirts of Reykjavik, which since 2009 has housed a dozen micro-entreprises from underwear designers to electric race car engineers.

題目：王岐山︰最擅處理危機的「拆彈專家」
來源︰大公報（2012-11-16）
http://www.takungpao.com.hk/news/content/2012-11/16/content_1381462.htm
節錄：在熟悉中國事務的港媒記者眼中，王岐山是內地最擅處理危機和擁有金融實戰經驗的官員。在中國政壇上，能夠贏得「救火隊長」、「拆彈專家」美譽的官員，大都性格強勢、處事果斷，64 歲的王岐山給外界的印象正是如此。上世紀 90 年代末，時任廣東省常務副省長的王岐山處理廣信債務一役，使香港的金融業界和傳媒迅速記住了他的大名。當時包括廣東國際信托和粵海信托在內的國有投資公司因無法償還外資銀行百億美元的貸款而深陷困境，王岐山顯示出他的金融功力，以「誰的孩子誰抱」的明快態度拿出解決方案︰粵海重組，廣國投破產；徹底打消外國投資者以為中國政府將為「窗口公司」埋單的幻想，最後以資產管理公司的方法解決了粵海企業的巨額不良資產。

新華網：王歧山同志簡歷
2012 年 11 月 15 日
http://news.xinhuanet.com/18cpcnc/2012-11/15/c_113700322.htm

百度百科：王歧山 (1948-)
http://baike.baidu.com/view/33643.htm?fromenter=%CD%F5%C6%E7%C9%BD

＜信報＞林行止專欄：存戶承擔風險 歐盟資金外逃
信報網站 2013 年 3 月 27 日
節錄：事實上，以塞浦路斯銀行而言，根本不是什麼資產雄厚的財富管理公司，它們一共只有二十七億歐羅的無擔保債券，卻要「保護」近七百億歐羅的存款，非常明顯，些微風吹草動，存戶便會遭殃；在三十年代形成的「傳統智慧」告訴存戶，銀行出事，除了政府偶爾放手不理讓其倒閉（投資者包括債券及股票持有人的損失），在大多數情形下都是由納稅人「付款」。這一趟，小戶（十萬歐羅以下）因受存款保險保障，「倖免於難」，但十萬歐羅以上的存戶，便會「被剪髮」，幅度可能達四成，惟有此高成數的傳聞，也許是有心人在營造「豬欄效應」――　如果稍後公布的「剪髮率」低於四成，有大戶歡天喜地亦說不定！

題目：＜人、死豬，和錢＞
作者：陶傑
來源：蘋果日報 2013 年 3 月 27 日
節錄：塞浦路斯政府公然搶掠民財，幾乎暴動，歐盟嚇死了，即刻注資百億救命。塞浦路斯人口只有八十六萬，全國銀行卻有存款八百七十億歐羅。哪來的巨款？因為俄國貪腐，權貴和高官，加上黑社會非法歛財，黑金要漂白，找上了地中海這個低稅的中立小島國。塞浦路斯的銀行現金積壓，用來買希臘的債券。塞浦路斯有一半人口是希臘人，血濃於水，錢在對岸投資，比較放心，買了希臘許多債券。哪知道希臘破產，全球債權人迫希臘還債，希臘債券貶值了七八成，塞浦路斯銀行手上的資產變成了廢品。銀行急於自救，需要七十五億歐羅現金，向存戶榨取一成存款是最快的辦法。這樣一來，俄國怒吼。

27/03/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