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房 (一)

新娘房內，梳妝桌前。

兄長對妹妹說：「你可唔可以唔嫁俾呢個男人？」（求求你，不要嫁給這個男人，好不好？）

他一輩子，從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

妹妹搖頭，大哥叫苦。

妹妹最愛的歌，是王菲的＜執迷不悔＞。

第一次見到妹夫，大哥已經深感不妥。對方的眉宇之間，有一份「撈偏門」、「行蠱惑」的氣質。兄長在監管機構任職，長期跟商業罪犯、律師、警察和疑似黑社會打交道，三山五嶽見識得多，自信目光如炬，不會看錯人。

妹妹是小家碧玉，家教嚴謹，讀教會女校，缺乏戀愛經驗，容易上當。大哥自覺有責任保護妹妹，他試過私底下警告妹夫，叫他離開妹妹，但是對方嬉皮笑臉，詐傻扮懵。

大哥甚至想過，是否要請江湖中人出手，痛打對方一頓，但是又怕妹妹不開心。深宵時份看電視台重播＜教父＞第二集 (The Godfather, Part II) ，他非常羨慕阿爾帕仙奴 (Al Pacino) 可以不動聲色地幹掉毒打姊姊和出賣家族利益的姊夫。下手之前，阿爾帕仙奴還要拍拍姊夫的肩膊，送上機票和安排司機，讓姊夫以為小舅準備放自己一馬（上車之後，由躲藏於後座的殺手把他解決）。

妹夫其貌不揚，但是口甜舌滑，是天生的推銷員，逗得妹妹很開心，兩人拍拖不久就決定結婚。父母都不喜歡這個未來女婿，但是敵不過女兒，只能嘆一句前世冤孽。兩老一邊搖頭，一邊參與籌辦婚禮，暗地裡就請女兒的閨中密友勸她不要太快生孩子，又吩咐大哥大嫂留意女婿的一舉一動。妹妹婚後不久，就辦理移民，跟妹夫一起遷居加拿大。

大嫂是大機構高級秘書，後來在公事上結識了妹夫的舊同學，從對方的口中得知妹夫的底細：上一代是疑似黑社會，讀書時代因為恐嚇同學而被趕出校，長大之後曾經行使假文件。大哥聽了大驚，立即委託私家偵探作進一步的調查。調查結果是妹夫得罪了有勢力人士，急欲移民避禍。私家偵探說，妹夫應該是看中妹妹頭腦簡單，身家清白，薄有資產。

故事的結局，是婚後數年，妹妹終於清醒，跟丈夫離婚，回流香港，至今單身。而兄長則一直內咎，怪責自己只顧埋頭工作，沒有及早採取行動。

更毒辣的寫法，是安排妹妹大著肚子回娘家，向父母借錢給老公創業（或者還債），然後妹夫失蹤（或者入獄），而妹妹則誕下一個有先天缺陷的孩子。至於妹夫的那盤「生意」，幕後老闆是他的另一個女人。

想拍福音電影的話，可以安排上帝終於聆聽妹妹的禱告，妹夫出獄之後痛改前非，進修神學，成為傳道人。從此一家感恩，齊唱＜我信愛是恒久＞。

這種事情其實很常見，你我身邊都不乏真實個案。父母兄姊甚至朋友同學，都看得出新郎哥不是好人，但是新娘子一意孤行，以為自己是祝英台，真愛必定經得起考驗，戀愛大過天，錯愛也是愛，一生總要嫁一次，生命中應該有的，絕對不能沒有，我不要當「敗犬」或者「剩女」。

結果是：再回頭，已是百年。

不要怪愛情小說荼毒女孩子的心靈，那些陳腔濫調不過是表面的病徵。歸根究底，中國式父權社會，向來鼓勵女人沉迷愛情、執著婚姻，以男人為生命的重心。中國歷史上，任何獨立自主、拒絕從俗的揚眉女子，都會遭人議論。因此，意志稍為薄弱的女孩子，都不敢冒大不諱，害怕一旦偏離主流，不跟方程式和時間表做人，就會被群眾聲討、批鬥和圍剿（今日的做法是跟蹤偷拍和人肉搜尋）。中國女人，其實從未解放。

（以上故事，改編自真人真事。如有雷同，實屬不幸。）

照片來源：
http://www.flickr.com/photos/charmandpoise/417886828/in/pool-vintagebride

YouTube 精選：

王菲：＜執迷不悔＞(Live)
http://www.youtube.com/watch?v=VezLrO1Z3yU&feature=related

基督教婚禮金曲：＜我信愛是恆久＞
http://www.youtube.com/watch?v=4wOFREZarus

07/03/2010

回覆 An.Bi.Be (08/03/2010)：
我沒有看那一輯星期 X 檔案，但是讀過網民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