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亦難

李商隱 (813-858) 的＜無題＞詩，向來是千古懸案。其中最為人熟悉的，應該是這一首：

相見時難別亦難，
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
蠟炬成灰淚始乾。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夜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這首詩，鴛鴦蝴蝶派認為是寫一段不容於世俗的苦戀，索隱派則認為有政治含意，是作者身處激烈權力鬥爭中的心聲。

李商隱是古代的王家衛，擅長運用抽象的文字，濃烈的色彩，營造出一個意象迷離、虛無縹緲、浮游不定的世界。他善於運用中文的含糊特質，筆下沒有邏輯，只有強烈的感情，不適合愛聽故事的人。如果你刻意尋找線索或者試圖重組案情，只會徒勞無功。閱讀他的作品，你只能放棄思索，用心而非用腦。李商隱所敬重的前輩李賀 (790-816)，也是同一路數。分別是李賀鬼氣森森，用字艱澀，比李商隱更難懂。

「相見時難別亦難」就像是江湖術士所寫的批命判詞，歡迎讀者對號入座，視乎你的立場或者心情，於人生的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詮釋。浪漫的年青人會聽到苦命鴛鴦的哀鳴，記得六四的中年人會讀到趙紫陽的心聲。不同的人可以各取所需，而每個人都覺得它刻畫入微。於是大家都把詩詞背個滾瓜爛熟，早晚反覆吟誦，一輩子刻骨銘心，有如著了魔。

這就是中文的厲害之處，然而換個角度看也是它的弱點。它適合藝術創作，但是不利於現代化的政治和商業活動。難怪祖國領導人個個都喜歡吟詩，唐詩宋詞拋個不亦樂乎　——　單是觀賞趨炎附勢者在迷魂陣中團團轉，亂翻書、亂傳話，就已經教人樂不可支。身處中國式政治漩渦的人，都喜歡用這種方法減壓，既可附庸風雅，亦可以向毛主席致敬　——　講到用中文迷惑、戲弄和欺負老百姓，毛潤之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套用內地的說法，他是一座永遠的豐碑，無法超越。

1989 年，何占豪為這首詩的頭四句譜曲，並取首句命名為＜別亦難＞。八十年代末，歌曲＜別亦難＞在內地曾經流行一時，在香港的流行樂壇卻不大受注目，結果成為歌者徐小鳳的滄海遺珠。到 1990 年初，何占豪把它改編成二胡協奏曲，親自指揮首演。內地多位年青的二胡演奏家都曾經演奏或者灌錄此曲，例如：馬曉暉 (1965-) 、邵琳 (1971-)。

小圖：徐小鳳

YouTube 精選：

徐小鳳：＜別亦難＞ MP3 試聽版
http://www.1ting.com/player/03/player_63439.html

邵琳：二胡協奏曲＜別亦難＞ (Part 1)
http://www.youtube.com/watch?v=H9E0lrMrero

邵琳：二胡協奏曲＜別亦難＞ (Part 2)
http://www.youtube.com/watch?v=-h6a6bpd6ug&feature=related
徐小鳳所唱的旋律在 3:03 開始展現

1989 年 5 月 20 日趙紫陽在天安門廣場對學生講話
http://www.youtube.com/watch?v=gzJiPFMWnEA

趙紫陽回億錄聲帶
http://www.youtube.com/watch?v=qkan2F4FfnI&feature=related

延伸閱讀：

李商隱的＜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繁體中文）
http://wenyih.miscity.net/wenxue/go.asp?id=7606
這個解釋頗為大路。

＜別亦難＞的簡譜及歌詞
http://tupian.hudong.com/a4_76_09_01300000033415121862092119322_gif.html
送給會玩樂器的朋友。

維基百科：徐小鳳 (1949-)（繁體中文）
http://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E5%BE%90%E5%B0%8F%E9%B3%B3&variant=zh-hk

百度百科：何占豪 (1933-)（簡體中文）
http://baike.baidu.com/view/68014.htm
何占豪是＜梁祝＞的兩位作曲家之一，另一位是陳鋼。

香港中樂團：何占豪文字專訪 (2007 年 12 月) （繁體中文）
http://www.hkco.org/big5/concert_31th_info_c10_tc.asp

參考資料：

徐小鳳：＜別亦難＞
這張國語專輯收錄了多首經典老歌，例如：三年、天涯歌女。
Polydor CD 編號 170837-3／環球復刻王系列編號 170-837-3

龍音 (ROI Productions 1995)：＜別亦難＞
（中國拉弦樂精選）CD 編號 RA-951017C
這張 CD 收錄了邵琳的版本。

28/05/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