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24日星期四

錄鬼簿(三)


All Out of Love

「被愛遺棄,沒有你我不知所措。堅持信念,你是對的。被愛遺棄,沒有你我甚麼都不是,後悔只怕已經太遲。只想你回來,帶我回家,告別寂寞長夜。你可感覺到我在尋找你,這種感覺是不是很美妙?」 (I'm all out of love, I'm so lost without you. I know you were right, believing for so long. I'm all out of love, what am I without you. I can't be too late to say that I was so wrong. I want you to come back and carry me home. Away from this long lonely nights. I'm reaching for you, are you feeling it too. Does the feeling seem oh, so right!)

―― All Out of Love

澳洲人永遠是英美世界的笑柄。有人說,長住澳洲就像去派對,卻整晚摟住老媽跳舞。(To live in Australia permanently is rather like going to a party and dancing all night with your mother.) 又有人說, 澳洲人水準之高,原因他們的祖先都是經由最優秀的英國法官親自挑選。(The high standards of Australians are due to the fact that their ancestors were all hand-picked by the best English judges.)

澳洲的早期移民除了英國犯人(當中自然包括不少爭取獨立的愛爾蘭人) 之外,還有大量的「孤兒」。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直至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有大約四千個英國「孤兒」被送到當時是殖民地的澳洲和紐西蘭定居,此舉是希望解決英國本土人口膨脹,土地和糧食不足的問題。孤兒兩個字要加上引號,因為不少孩子其實有家人,只是父母一時生計無著把兒女托在孤兒院。孩子們於是在教會的安排、國家的擺佈和英女皇的默許之下,被迫跟家人分離,在蠻荒之地做苦工,而且受到教會中人的性侵犯。事件在八十年代末由社工和傳媒揭發,英國政府勉為其難地承認責任,公開名單和成立基金,為當年的受害者尋訪家人,讓他們在有生之年家庭團聚。

螺絲批也許是這群人的後代,從澳洲調來掌管我工作的部門。主事者大概把澳洲當作亞洲的一部份,又或者當他是化外之民流放遠東。螺絲批四十尾五十頭,中等身材,乾瘦,三角眼,眼角含恨, 就像電影 Papillon 中身陷苦牢,餓得要吃蟑螂的史提夫麥昆 (Steve McQueen),不過是製作粗陋的細碼版。他說話有濃濃的澳洲腔,在他口中,J 唸成 Drive,Exit 變了Axis,「你今天如何?」(How are you today?) 變成「你打算怎死?」(How are you to die?) 。我們習慣了正宗的英國腔,每次他開口,都要豎起耳朵聽。

我們很快發覺,螺絲批無法融入掌權的英國人的圈子,大英帝國的棄民註定跟藍血貴族無緣。起初他也有去串門子,拜訪個別合夥人兜生意,但這些門面功夫很快告一段落。螺絲批開始拿秘書小姐出氣,喝罵她交代工作不清楚,又橫蠻地不准她跟我們說廣東話。有一次秘書小姐下班之後,他找不到一份檔案,致電她的家,用澳洲英文把接電話的老人家臭罵一頓。秘書小姐一向把英國人侍候得很妥貼, 換了老闆卻經常挨罵,非常委屈。

罵人之外,螺絲批也立即採取行動,保護自己的利益。他把一群親信從澳洲調過來,接管我們這群本地人手頭上的項目,又或者把個別項目的其中一部份,外判給由他的舊同事所成立的小公司。辦公室霎時間多了許多講澳洲英文的洋人,其他部門的同事忙不迭贈慶, 稱我們的部門為 Aussie Club (澳紐俱樂部),連我們也自嘲是 「屙屎同鄉會」。

這群親信當中,有一個外號叫香口膠的胖子,非常古怪,似乎很害怕跟陌生人接觸。你跟他說話,他的眼晴不望你,又極不願意見客,三催四請也不肯去。他只是在螺絲批面前才比較像個正常人,兩人也經常在螺絲批的辦公室中長談。螺絲批每次出差,他便坐立不安,經常追問秘書小姐螺絲批有沒有致電回來。一邊說,一邊背對著我們用力抓屁股。

我推測香口膠跟螺絲批是一對同性戀人,拍檔石頭魚起初不相信,理由是螺絲批有妻有兒。我沒有跟他辯駁,後來有一件事,改變了他的看法。

某個晚上,洋人們都走了,辦公室只剩下我們這群本地人在加班,螺絲批的秘書小姐忽然神色凝重,神神秘祕地召集眾人,叫大家到螺絲批的辦公室去。人齊之後,她拿起電話聽筒,把留言信箱中一個口訊播放出來,那是一段長達三分鐘的男人呻吟聲,叫我們毛管直豎。原來螺絲批出差去了,秘書小姐發覺他的電話留言信箱爆滿,想替他清理一下,才發現這段錄音已經儲存在電話中好一段日子了。

男同事的反應很極端:有兩三個百厭星立即興高采烈地鑽到檯底,搜索「打飛機」(自慰) 的痕跡。螺絲批平日喜歡把大班椅扭轉一百八十度背對著我們講電話,他們懷疑他手淫成癖。有位高層強作鎮定打個哈哈,說我們應該投其所好,集資在英文報刊上替他刊登一段 Man wanting Man 的廣告,好讓他結識本地的同道中人。拍檔石頭魚皺眉咧嘴,好像想吐。後來他問我,怎麼看出螺絲批跟香口膠是一對,我說因為後者看前者,完全是女人的眼神。

結果大家都是得個講字,一哄而散。後來澳洲幫因為業務未能達標,被英國幫連根拔起。香口膠卻使計成功令到自己被裁的日子推遲了將近一年,方法很簡單,就是令主事者相信他有精神病,擔心裁掉他會引發有關歧視的法律訴訟。事情是香口膠離開前親自向一位本地人男同事透露的,地點是公司的男廁。他說,只要不時手震,全身顫抖,扮情緒失控,裝出快要崩潰的樣子便可以了。我卻認為他並非百份之百偽裝,可能是半真半假 ―― 要一個有情緒問題的人模仿精神病患者,根本易如反掌。反而是兩個男人對著尿兜談心,攣的一個主動向直的一個自揭底牌,更叫人頭皮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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